舊礦諮商同意ing》潭南部落團結反礦　盼成其他部落助力

圖／文：王子豪

一年前（2023）的5月26日，立法院三讀通過《礦業法》修正^表格，其中的一大重點，是強調了在原住民族土地上的礦業行為，需要諮商、並取得同意的相關義務（第48條）。兩天後，2023年5月28日，南投信義鄉的潭南部落，在部落會議中通過永久拒絕北原礦場的決議。

在現在的「諮商同意」法規機制下，北原礦場三番兩次的提出、取消諮商同意申請，讓部落備感不被尊重。而對於部落在極高比例的共識下決議反礦，幾位部落頭人不約而同的認為，「團結」是最重要的原因。

反礦的動員

早在1966年，政府就核發了潭南附近、水社大山的礦業權；1983年，北原礦業法拍取得水社大山一帶礦業權。據地方居民記憶，該礦場不時有傷、亡意外；潭南部落在921大地震時受災嚴重，之後在2001年桃芝颱風後，地方又遭臨嚴重災情，礦場在那之後即停採多年。直到2020年左右，北原礦場又開始有動靜。

潭南村村長松照天說，他本來就反礦，因為礦區範圍太大，且是水源地，部落會擔心水源受到影響、以及生命安全問題。

事實上，包含921、桃芝颱風在內，潭南部落在過去幾十年來，受過不少次嚴重的天災重創，因此許多族人對「反對礦場」這件事，是記憶猶新的。更年長的一輩，潭南教會牧師92歲的父親則說，印象有礦場騙土地、欠租金的事情，對礦場的印象就是會騙人。

松照天說，北原一開始有來找過他，主要都在談利益分享，例如一年80萬、學生補助、老人就醫接送……但沒有說明開發內容。之後在沒有向部落進行諮商同意的情況下，被部落發現北原偷運設備器材進入礦場，引發部落憤怒，要求業者把設備器材移走，北原才2020年第一次提出諮商同意申請。

潭南部落會議主席谷仁英說，過去部落對部落會議的參與，說不上熱烈，潭南總共228戶，過去部落會議大約二、三十人參加。但這次，潭南部落十分重視北原礦場案件，做了很多事前準備。松照天說，因為很多人在外地工作，因此在部落會議前一、兩個月前，就開始透過村內廣播、社群平台、通訊軟體等工具，及教堂、教會的集會等場合宣傳、討論。

谷仁英回憶，2020年9月20日那場針對北原的諮商同意的部落會議前，他原本很擔心來得人太少；但隨著接近開會時間，愈來愈多人來到會場，連會場外都站滿了人，甚至有已經遷離戶籍的族人回來關心。會議上，族人對一年80萬回饋金等條件沒興趣，覺得有錢也沒命花，還有很多人情緒激動。

2020年的部落會議，以出席135戶，115戶反對，其他未投票，不同意北原開發。谷仁英說，他本來還想等會議後，找北原多了解一下情況，沒想到，開完會，北原的人就不見了。

信仰，和團結

在很多的部落諮商同意案件中，如果有強烈反對派，不乏也會見到支持派，更可能引發部落內部的分裂。而我們在潭南觀察，不是沒有支持者，但人數很少、很低調，且似乎沒有造成明顯部落內部的緊張關係。對於一個看過多次諮商同意、引發部落內部不合的記者來說，這個現象比「修法後的第一個」還難得、也更重要。

潭南教會牧師西卡夫認為，潭南的成功，主要有兩個原因「信仰，和團結」。長老教會潭南教會是地方最大的信仰中心，西卡夫在地方是重要的意見領袖。他說，在部落會議前，部落會議主席、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以及本身是天主教徒的村長，三個人一起來找他詢問意見；除了表達反礦的立場以外，他也建議三人應該先統一態度。西卡夫認為，幾位做不同事情的人、不同信仰的人，統一立場的反礦，對部落族人釋出了一個強而有力的訊息，認同反礦是正確的決定。

西卡夫反礦，但他也知道，有些前民意代表，想幫礦場說話。他說，面對財團，比金錢、比官員，比這些物質的東西，是一定比不過的，所以他向教友強調的是信仰與價值。西卡夫也舉出許多案例，像是廬山溫泉過度的山林開發，導致災難不止；日月潭成為觀光重鎮，許多邵族族人卻至今仍住在組合屋；鄰近的雙龍開發了瀑布園區，部落卻沒得到好處……他認為，這些外來非自主的、以及不知節制的開發，對部落只會有害無益。

2020年被否決後，北原的動作並未停止。2022年7月，第二次提出諮商同意申請，但沒多久，就以「資料尚欠周全、時間過於倉促」延後。2023年3月，第三次提出諮商同意申請，原訂在5月28日召開，同時要求要「不記名」表決。部落則擔心，不記名容易被收買、分化，堅持記名表決，結果北原再度取消會議。

谷仁英覺得，大概是北原覺得風向不對，投票也會輸，就取消申請。松照天說，有開發單位申請諮商同意，部落就要大費周章的聯絡、動員，有工作的人還要請假、從外地趕回來，對部落與族人的成本代價是很高的。

潭南部落不接受北原礦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尊重部落行為，因此仍在28日召開會議，投票否決北原礦場案，並議決不再接受北原礦場的諮商同意申請。

未來的角力

現行「諮商同意」的制度與相關法規中，一個為人詬病的問題是，「諮商同意」的發動者是業者，何時申請、申請幾次，部落都只能被動接招。在潭南部落的情況中，既然業者取消了，2023年5月28日的部落會議，就不屬於「諮商同意（同意事項）」的會議；依法，部落也沒有拒絕業者再續申請諮商同意的權力。不過，潭南部落在如此團結與堅決的情況下，大概也不用太擔心這個問題。

目前潭南部落開始有年輕人，組成勘查小組，探查部落附近的步道、整理生態、文化資源，思考部落發展自主觀光的可能。

西卡夫認為，潭南部落反礦是成功的，但他更期許，這個成功不是停留在部落，而可以讓潭南作為一個案例，為其他部落爭取自主、發展有所幫助。

北原礦場的「礦業權」面積有100多公頃，其中原本有一塊約0.38公頃的既有礦業用地，北原去年9月也曾提出諮商同意申請，潭南部落已經北原列為拒絕戶，公所似乎也壓著案子、沒代為召集部落會議^註釋。

經濟部地礦中心副主任賴欽亮說，那塊0.38公頃的地屬於國有林班地，且被劃定為國土保安用地，林業署南投分署明確告知業者，不可能同意採礦。沒獲同意、沒有土地租約，也不可能採礦。

而試圖在「諮商同意」闖關，引發部落不滿的，是北原又打算再申請約10公頃的礦業用地，賴欽亮說，因為部落不同意，經濟部已經駁回申請。

至於北原的「礦業權」，時限到今年（2024）12月6日。如果北原提出礦業權展限，經濟濟部准駁的考量，會納入部落的態度嗎？

賴欽亮表示，修法後，展限准駁的規定蠻多的，例如沒有採礦實蹟、沒有核定用地的同意書，都可能構成展限案被駁回。當地民眾不同意的聲音，也會列入展限准駁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