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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紅土的饋贈》青山不改,人命易逝

文:揚子墨、李容渝;採訪協力:迪拉米里

從蘇拉威西東南最大的城市肯達里(Kendari)出發一路向北,山海之間是一條由鎳礦冶煉廠構成的產業帶。群山之間,平原是稀缺的。

平原上除了稻田,矗立著突兀的黑色龐然大物。最先看到的德龍集團建立的兩個龐大廠區——VDNI(Virtue Dragon Nickel Industry)和OSS(Obsidian Stainless Steel),再往北越過幾處海角,便進入青山園區(IMIP)。

這條產業帶並未就此結束,繼續前行還有萬向、巨盾等眾多冶煉廠陸續冒出。我們停留在青山園區,這是印尼鎳礦冶煉與不鏽鋼甚至未來電池產業的核心生產基地,佐科威政府大國藍圖的重要組件,也是蘇拉威西島數萬工人家庭的支柱。

輸送帶將鎳礦石運往位於中蘇拉威西省莫羅瓦利青山工業園區,後方為園區的燃煤電廠(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爆炸後,平靜的園區

青山園區爆炸

參考2023/12/25,揚子墨、李容渝在印尼的報導:

2023年聖誕節前的12月24日,清晨的5點30分,青山園區內的青山不鏽鋼有限公司發生熔爐爆炸。這是園區自建設以來最嚴重的爆炸事故,事發當天就造成13人死亡,46人受傷。而不少受傷者都是全身大面積燒傷,截止1月初,這起事故的死亡人數已經升至21人。

無論印尼國內媒體,還是國際媒體都對這起事件做了鋪天蓋地的報導。園區內工人冒著被開除風險,拍攝的事故照片,迅速病毒般地流轉於社交媒體和新聞中。然而,身在園區旁,我們卻無法感受到更多現場的變化。

即使負責拍攝的夥伴前往園區外圍距離爆炸地點僅一公里距離的地方,也無法獲得更多訊息;爆炸之後,一切平靜依舊,也匆忙依舊。青山園區是徹底封閉的工業園區,非廠區工人,即使在離爆炸點很近的地方,也無法靠近爆炸點。

如果不去在意路上頻繁經過的救護車,青山園區在爆炸後的兩天內,一切如常,數不清的紅土鎳礦繼續被輸送帶運入園區,一車一車鎳鐵與不鏽鋼乘船離開,生產未因此中斷。來來往往的黃帽子工人照常上下班,甚至發生爆炸的青山不鏽鋼也要求工人繼續生產,2天後才迫於輿論壓力宣布暫停生產四天。

(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2023/12/24爆炸當天,一些工人搭乘開放式卡車在換班時間移動,拍攝於爆炸那天(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12月25日,聖誕節當晚,也是印尼的國定假日一群工人自發聚集在園區外擺放蠟燭悼念逝去的工人。然而天降暴雨,一些人即使到場卻無法加入,這場悼念只維持在不到百人的規模。

我們詢問一路上認識的工人和工會成員,他們大多並不知道有這樣的悼念活動,「沒有悼念活動」、「目前沒有行動」,是我們在那兩天收到的最多的回覆。

與外界直接表達對於青山或佐科威政府的尖銳批判不同,在青山工人中,失去同伴的痛苦難過與對事故的恐懼只能於私下傳播。工人們害怕在安全事故中送命,但也同樣害怕失去在青山的工作。鎳礦冶煉業是蘇拉威西島嶼上幾乎唯一成規模的、收入較高的產業。

青山不改,生產第一的運作方針並未被爆炸撼動分毫。

大國工業,泥濘小路

遙望園區,看到的是擁有高聳入雲煙囪的工業奇觀;園區外,走過的是泥濘小路與停電不斷的臨時街區。

根據2022年的《財富》世界500強排名,青山集團位列第238名,它同時也在中國民營鋼鐵公司中排名第一,不鏽鋼與鎳鐵產量均冠絕全球。

在印尼蘇拉威西島的青山園區是其主要生產基地,這裡同時也是中國一帶一路的重要項目,是2013年習近平和佐科威共同見證下簽署的重要合作項目。擁有這麼多名號的青山園區,被中國視為工業輸出的典範,也同時是印尼大國計畫的重要工業基礎。

青山的燃煤電廠在蘇拉威西中部莫羅瓦利Labota地區運作;青山一直依靠煤電來提供其電力。 同時,三座燃煤電廠使法圖菲亞村的居民暴露在煤塵中,園區週邊的道路,缺乏維護,而顯得泥濘不堪(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然而,在青山周圍的生活街區,則是遠遠與其工業地位不相匹配的樣貌。這是一片夾雜著熱鬧、擁擠、塵土與各種臨時元素構成的街道。整個園區位於海岬,與既存的漁村保持了距離,既方便在山區擴張也避免了直接與當地社群的衝突。

海岬地只留出一條對外聯繫的民用道路。青山園區的貨車都有自行搭建的天橋、特殊道路直達港口,而這條民用道路便乘載了工人居住、生活、消費等所有需求。

如此重要的唯一道路卻沒有得到相應維護,路的兩旁,甚至有時是路中央遍佈黃色塵土與碎石。12月正好是蘇拉威西的雨季,當天晚上我嘗試在路邊步行,愕然發現道路變成了泥濘軟土,厚實的沙塵浸入雨水後竟讓整條道路都變軟了。途中有時踩到路邊碎石,才理解這是店家有意鋪設,一些路段沒有碎石幾乎無法行走。

遇到雨天唯一道路就面臨淹水,通行十分吃力(攝影:李容渝)

每到下午,園區週邊的商店、餐館都會輪流停電,剛到訪的那天,我們經歷了一晚上連續7次的停電。而停電時,周圍小商鋪卻仍維持照明燈光,走進看才發現原來每家店鋪都購置了小型燃油發電機,保證電力不斷運轉。

這樣的需求又反過來推高了當地汽油價格,2023年底,國有石油公司補貼後,每升汽油公定售價為1升1萬印尼盾,在青山園區附近,價格則高至1升1萬5千印尼盾。這裡沒有加油站,汽油全靠購買街邊小店的玻璃瓶裝汽油,行車途中,我們也路過了一處加油站,但此地蒙灰已久,根據司機的說法,它從未營運過。

一名零售汽油商人正在將汽油倒入車輛油箱中。這裡的零售汽油的價格約為每升15,000盾。(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青山園區目前有18個燃煤發電機組在運作,總發電能力達到3.867GW,這樣的發電能力相當於台灣核二與核三的裝置總容量,然而,對於能源消耗龐大的鎳冶煉來說,如此巨大的發電量仍不足夠青山園區的需求。

青山園區執行長曾透露,目前園區的電力需求已經達到7GW。我們從園區外圍就可以看到在建的新發電廠,園區內各公司的小型電廠恐怕數量更多,在24小時運作的園區,生產用電都不足夠,社區民生用電的需求只能排在後面。

一帶一路項目以基礎設施建設為主要目標,號稱可以帶動沿線國家的繁榮。然而,青山園區外的現實卻是,這裡的電力不足、道路破敗、物價飛漲,讓人看不見當地社區長遠的未來,只有臨時生產的冶煉廠、臨時謀生的工人與臨時蔓延的社區。

嚴苛懲罰,繳不起的罰單

兩天前,DSI公司(德信鋼鐵)又發生了另一起工人事件。這名工人剛開始值班時,被告知要駕駛煞車有故障的自卸卡車,當他檢查時,煞車確實出現了故障,但他仍然被要求無論如何都要駕駛這輛車。

後來在路上,他把車停在了斜坡上,後來,煞車自己倒退、衝下斜坡然後被撞壞。公司後來將這起事件歸咎於工人。這位工人被處以約1,700萬印尼盾的罰款。

同一天的凌晨,我工作的冶煉廠的熔爐發生洩漏,鎳鐵液體從爐內逸出,所幸沒有造成傷亡,公司安全部門調查後,就把問題都推給涉事工人的大意,但冶煉廠的設備,也早該維修了,因為公司管理層追求產量目標,而疏忽的這些事。

在青山園區旁的S工會辦公室,幾位工會幹部向我們分享起自己身邊遇到的事故。青山園區內有56家公司、78,843名工人。這裡的事故頻繁發生,數量多到工人們不需追憶太久之前的事情,只要回憶最近一週內的經歷或聽聞,就可以說出許多身邊的事故,雖然沒有傷亡,其中大部分仍有安全風險。

不論事故的直接責任被認定為公司管理人員或基層工人,青山園區的公司幾乎都會用扣分罰款制度來處理事故。雖然有時候基層管理人員也被認為要負責,但許多情況下是普通工人背負了罰款。

廠區內的設備大多造價不菲,事故又大多會造成設備損壞或報廢,公司開出的罰款會考慮設備價值,而非工人承受能力。例如自卸車因為煞車問題造成損壞的例子,工人的1,700萬印尼盾罰款,可能需要近五年的時間才能分期還清。

在熔爐附近工作的工人工資較高,高強度輪班下可以達到每月700萬印尼盾。但他們遇到事故時就不只是罰款這麼簡單。高溫熔爐造成的傷害常常直接奪去工人性命。

12月24日的爆炸事件。根據Rasamala Hijau Indonesia的工人組織者Catur對現場工人的調查,當時發生爆炸的三號熔爐是在維修狀態,但熔爐並未充分冷卻,加上焊接鋼板的高溫和殘留液體,導致了爆炸。廠內工人認為維修前應至少冷卻一週,確保高溫散去,但實際上青山不鏽鋼公司為了加速生產,只讓熔爐暫停冷卻兩天。

另一家工會KSBSI旗下的礦業能源聯合會則懷疑熔爐可能根本沒有停止運作,因為鋼水在熔爐放置3小時後就會凝固,即使兩天的冷卻時間不足,也不應該有足以引起爆炸的液體。

爆炸事件的調查結果尚未公布。但在事故發生後,我們接觸到的工人幾乎都認為,如果只是繼續把責任歸咎於少數管理人員或工人進行懲罰,這對於改善安全並無幫助。甚至,嚴苛的懲罰制度會讓工人更趨於沈默、害怕表達意見,引發越來越多的安全事故。

AS在青山園區內一家公司擔任安全員,負責與職業健康安全監管問題相關的工作,他的工作範圍包括對潛在危險進行分析並總結報告。AS認為青山園區內的公司並沒有建立合理的工作安全程序,高層管理人員以隱瞞代替調查、以懲罰代替安全訓練、以拍照取代正式的安全文件:

中國主管進行安全檢查的方式是:在班次開始時,叫我們去現場拍攝潛在危險的照片,然後通過Whatsapp群組報告。我們只是不斷地拍攝照片,他們的回應只有像是「繼續監控」這種。

從班次開始到結束,我們只是在工作場所四處巡視。我們不了解,也沒有被教導填寫職業安全分析(Job Safety Analysis,JSA)文件或類似文件的重要性。

因此,在這裡的工作中,我們感覺在能力和知識方面等方面都不足。在其他主要的礦場和冶煉公司,例如淡水河谷公司或者自由港公司,他們都實施並使用了基於文件和數據的工作系統,但在這裡,沒有這樣的東西。

因為這裡的心態是我們必須執行來自中國主管和管理層的所有指示,我們不需要填寫任何文件。我們想要創建安全文件、識別、各種風險評估、CSMS(安全管理系統證書),但我們做不到,這裡的安全政策不允許我們這樣做。

AS甚至沮喪的表示,如果從這家公司離職去其他公司,他也沒有積累任何真正的安全經驗,身為安全員,他對於身邊看到的安全疏漏問題卻無能為力。

爆炸事故暴露的另一個問題是,火災後許多工人被困在三樓,其中甚至有人直接從三樓跳下墜亡。AS也曾嘗試在工作中實施安全疏散演習。然而管理層不希望他在工作時間進行演習,而是將演習改到工人下班後。AS也同意了這樣的提議,只是要求給參加演習的工人加班費。管理層拒絕,安全訓練於是不了了之。

包括AS在內,許多一線工人,包括S工會的幹部都認為青山園區的安全問題是印尼和中國兩國不同的安全規則衝突的結果。生產優先、漠視安全的作法被視為中國公司的獨特作風,而印尼的安全管理規範從未被認真導入和實施,於是事故發生後工會團體的其中一項主要訴求是將安全員和安全主管全部替換為印尼人。

Catur認為工會這樣訴求的背後是因為青山園區的工人等級制度存在歧視性作法,印尼安全員無法對中國工人進行監督或警告。同時,中國安全監管人員在對待印尼工人時往往過度監督和懲罰。印尼工人可能會因沒有正確穿著工作靴或類似的小違規行為而受到處罰。懲罰往往既包括了警告又同時包含罰款,這種雙重懲罰也是另一個問題。

青山集團在中國同樣有大規模的不鏽鋼、鎳冶煉工廠,例如福建寧德的青拓集團,近年來卻從未發生過嚴重安全事故。蘇拉威西東部頻繁的安全事故,背後究竟是兩國安全文化的衝突,還是跨國資本流動下的成本計算,恐怕不是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靈活僱用,看不清的工業園

青山鎳冶煉廠的工人們選擇走捷徑回家(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在訪談工人時,我們曾遇到奇怪的狀況, 一位工人明明身穿德信鋼鐵的服裝卻說剛從另一家工廠下班回家。另一位工人身穿蘇拉威西礦業投資公司(Sulawesi Mining Investment,SMI)的制服,頭上卻戴著青山不鏽鋼的安全帽。訪談時,在青山不鏽鋼負責建築工程的工人也表示,自己經常被調去附近其他公司工作。種種跡象表明,青山園區內,工人存在頻繁的橫向跨公司的調動。

許多工人不清楚自己與哪家公司簽訂勞動契約。因為他們可以在青山園區的公司之間被調動。我們在其他地方從未發現過這個問題。除了管理工業園外,青山還負責招募工人分配給旗下所有公司,這是我們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現象。在這裡轉移工人非常容易的。

有一個案例。ITSS(青山不鏽鋼) 的錳鐵事業部門之前曾經破產了,它於 2021 年關閉。該部門的所有員工都被轉移到青山園區內的其他公司建造工廠,被要求做與生產無關的工作。而工人被調動的過程中,公司不需要支付資遣費。一年後,ITSS的那個部門重新開業。最初調到其他公司的工人沒有再回到ITSS,儘管他們的法律僱用關係仍然是ITSS。相反,ITSS 從青山園區內的其他公司繼續招募員工。

同樣是生產鎳鐵與不鏽鋼(近期還加入了作為電池材料的高冰鎳),青山園區內的公司在市場上應該處於直接競爭關係。在這種情況下,公司之間員工頻繁的橫向流動是不尋常的現象。青山園區並非普通的工業園,更像是一個龐大的鎳礦冶煉集團,旗下各公司具有一定的從屬性。

根據Catur的研究,要想進入青山園區工作,印尼工人們往往是透過勞動仲介應聘,而勞動仲介直接將工人安排至園區辦公室,園區再對工人去往何家具體公司進行分配。這樣的過程看似簡便,但實際上模糊了工人與公司之間的僱用關係。

這種關係上的模糊至少可以從三方面節省僱傭成本:首先,基層工人經常不清楚自己實際所屬的公司,也常在非契約關係的公司工作,這導致他遇到勞動問題時難以向真正雇主求償,政府監督也更難進行。

其次,公司因業務狀況發生變動時,公司不需要支付資遣費,只需將其調往其他有需求的公司。第三,許多臨時性的工作(例如建築工程)一般需要在短期內僱用大量臨時工人,公司必須支付相對更高的費用,園區內的調動機制讓公司間可以更靈活地調動工人,避免這樣短期招募臨時工的情況。

甚至,這樣的調動可能不限於青山園區所在地蘇拉威西莫羅瓦利縣。Catur的一位工人朋友收到的錄用信上寫明他必須接受被調動至科納維或波馬拉的工作地點,這兩個地點雖然都位於蘇拉威西,但距離青山園區都有約300公里的路程,這樣的調動讓工人難以接受。

另一方面,如同Catur所提到的例子一樣,許多調動並不只是公司關係的轉換,它還包括工作內容的任意調動。一位機械師被錄用後卻被要求去協助建造工地,主要從事焊接工作。其工作內容和待遇都與機械師不同。在這類情況下,青山對員工的任意調動極可能變成一種威脅或懲罰工人的方式。如果工人不同意調動,公司就會以此為理由直接開除工人,並且不用支付資遣費。

青山園區內公司大多也與青山控股集團有不同程度的股份持有關係。例如瑞浦鎳鉻合金公司(IRNC)是青山控股、瑞浦科技(青山子公司)、青山園區三個自己人合資結果。而德信鋼鐵(DSI)的投資者包括了合作夥伴德龍鋼鐵、青山背後的股東上海鼎信、青山園區三方。台灣華新麗華在青山園區的子公司華信鎳業(WNII)則是與上海鼎信的合作結果。另一家前文提及的公司蘇拉威西礦業投資公司(SMI)是印尼八星礦業與上海鼎信的合資子公司。園區內幾乎每家公司都被青山以直接或間接方式持有。

與青山集團合作共建工業園區的印尼八星礦業也來頭不小。這家公司掌控著蘇拉威西島上數十個採礦區的礦權。當地村民都知道它的背後是軍方勢力,由幾位將軍持有。其中僅檯面上的人物就包括Sintong Panjaitan中將和Hendardji Supandji少將,他們的勢力還延伸至國家土地局,提供青山園區軍隊武力的保障。

來到園區的第一天,我們就看到一處正在建設的軍人宿舍,還有卡車運送身著整齊制服的軍人來往。在青山不鏽鋼爆炸發生時,圍滿診所週邊等待遇難工人家屬到來的不是園區公司高管,也不是工會幹部,而是數十位警察與軍人。

看不清的園區,暴露在工人面前的是靈活僱用、調動的機制,而背後則是將龐大集團切割為數十個子公司,一方面便利跨國融資,另一方面也便於與印尼本地軍政勢力分享利潤並獲得庇護。從雅加達前往莫羅瓦利這一路,我們不斷被印尼朋友提醒青山背後勢力多麼龐大,如何可能帶來危險。真正威脅工人的,是中國資本家,抑或來自雅加達的政治人物、來自軍隊的將軍?恐怕二者皆是。

輪班與受損的肝臟

在莫羅瓦利園區(IMIP)工業區域,除了戴一般口罩,不少工人們會戴著N95口罩出勤。(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SPIM工會的成員?(攝影:李容渝)

莫羅瓦利產業工人工會(Serikat Pekerja Industri Morowali,SPIM)是青山園區內另一主要工會。SPIM的主要幹部Hamdan告訴我們,青山園區的問題不只是安全事故,還包括各類職業病。

根據莫羅瓦利縣地區衛生服務中心的數據,2023年1到11月,Bahodopi村(青山園區所在位置)的上呼吸道感染病例高達49,724例,其他村落僅有1,000到2,000例。

灰塵,尤其是大量煤礦火力發電產生的煤塵可能是這些感染的主要原因。Hamdan也提到,許多工人抱怨他們患有某種肺部疾病,疝氣也常發生。但問題是,肺部問題和疝氣等疾病在工作場所很難被發現。

同樣接受採訪的SPIM工會成員Fadli最近生病了,他被查出肝臟存在問題。醫生發現他的肝臟內有積水,同時肝臟指標SGPT升高,這通常是長時間加班工作缺乏休息的結果。

工作交班時,一些工人坐在開放式卡車上(攝影:因德拉‧阿布里揚托)

印尼鎳礦與勞工

印尼鎳礦的勞動問題,參閱這一個條目

24小時輪班制下的青山園區的工人普遍實施三班輪班制,正常情況下每班工作8小時,但班制經常變化。Fadli經歷的狀況是,他常整整一週上早班,接下來的一週被改為下午班,然後再下週則被安排上夜班,如此重複。每週工作6天,每天8小時,若加班則為延長至12小時。頻繁的班制變換和長時間的夜班,都容易造成身體受損。

為何工人被要求進行延長加班,為何班制頻繁改動無法穩定,Hamdan解釋了輪班背後的問題:表明上看起來都是三輪班,但實際上背後有幾個工班影響很大。模式可以分為三種,四班三輪、三班三輪、三班二輪。

四班三輪是最理想的工作模式,因為工班多於輪班數量,所以在排班情況下總有一個工班可以輪休。而三班三輪情況下,每日必須時刻保持運轉,工人無法團隊休息,只能個人式的安排休息日,一位工人休息則必然意味著另一位或兩位工人要加班。

三班三輪也導致工人需要等待更長的時間才能休息,有時可能長達兩週。而最後一種情況則是三班二輪,在三個工班的情況下,兩個工班同時加班,各延長工作時間4小時(到12小時),便能換得另一個工工班24小時的集體休息時間。

Hamdan表示,在疫情之前青山園區實行的是四班三輪,較合理的工作安排。但疫情時候,公司開始施行三班三輪和三班二輪制度,直到疫情結束也未恢復。這導致工人工作時間不穩定,常常發生需要連續上班一週及以上的過勞狀況,也同時導致效率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