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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島之夏》(四)活著的證明

王子豪、歐碧薇、孫窮理
日文、編採協力:張郁婕

《第三篇「不屈的人們」

它象徵了全世界人民對和平的追求,以及最終全面消除核武的願望。

落成於1910年,原本是「廣島縣物產陳列館」,距離廣島核爆中心「島醫院」200公尺,歷經核爆,奇蹟式至今仍矗立在元安川河畔的「原爆圓頂館」,1996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登錄為「世界遺產」,在遺產名錄頁面上,這麼描述著。

廣島和平公園的紀念碑,與遠方的圓頂館(攝影:王子豪)。

核爆前,圓頂館是「廣島縣工業推廣展覽館」,1915年建成,捷克建築師簡.勒澤爾設計,大膽的歐式造型圓頂,原本就是廣島的代表性建築。在島醫院與圓頂館西南方百來公尺,隔著元安川,是和平紀念公園。數十個呼籲著「和平」的紀念碑、雕塑、紀念物座落在各個角落。

公園裡的和平紀念資料館,不只展出核爆的文物與資料,更有被爆體驗證言者或傳承者的定時解說,成為廣島最重要的景點區域;殘存的建築與物件,訴說著每一個被爆者與家屬的故事,是人曾經存活的證明。 

證明人曾經活著的「物」

但在距離紀念公園更遠的地方,撐過核爆波及的「物」,卻不時面臨被移除的危機。

廣島陸軍被服支廠(攝影:王子豪)。

在 Social Book Cafe Hachi Dorisha,我們遇到了廣島年輕人瀨戶麻由,分享了他持續參與的廣島陸軍被服支廠倉庫保存運動。

陸軍被服廠負責軍需服裝,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後,在廣島南區比治山旁蓋了廣島被服支廠;現僅存的四座倉庫則在1913年落成;核爆後曾作為臨時救護所使用。可以說,廣島被服支廠是廣島軍事、核爆歷史的重要見證者。

縣政府在2018年1月,評估加強抗震的總經費大約需要12到33億日元,但認為這些建物很難再活化利用,所以延後抗震改建,並只打算花4億日元保存其中一棟。

2018年6月18號,大阪發生規模6.1的地震,震倒了其中一面煤渣磚牆、壓死了一名9歲女童。耐震強度不足的被服支廠,便被廣島縣以有安全疑慮為由,面臨拆除。

聽著瀨戶麻由的介紹,我們反饋:「台灣也有不少古蹟保存運動,而且大多也是日本時期的建物,真的很難呢」,瀨戶麻由低頭上網搜尋,把手機螢幕遞給我們,問道:「像這個嗎?」。畫面上是松山文創園區的介紹頁面。

瀨戶麻由和 Social Book Cafe Hachi Dorisha 內部一隅(攝影:歐碧薇)。

保存運動的困難,難一言以蔽之,不過我們推想,瀨戶麻由應該有聽得懂其中眉角。暫且不談過度商業化的爭議,松山文創園區起碼部份建築物是保存了下來;但仍需要有相當程度的觀光量能,才撐得起一座「文創園區」。

台北大概也就撐得起,兩座吧?我們邊說著,邊在地圖上比劃著廣島被服支廠的地理位置。說到商業利用,瀨戶麻由說,「真的很難呢」,他也還在想廣島被服支廠可以被保存利用的各種可能性。

見證過重大歷史的建築,具有無法取代的重要價值。但實體的物件,也面對著它們的極限。無法迴避的時光沖刷,都市建設開發的蠶食鯨吞,挺過這些後,接著就是它該怎麼在現代被觀看或使用。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作為廣島選區選出來的民意代表,這座城市,無疑是他向全球和日本展示的舞台,不過對廣島人來說,卻執拗地一分鐘、一分鐘,計算著岸田文雄邀請來的這些貴客,他們在和平紀念公園的資料館裡待了多久;日本媒體還貼心地標上每個人的停留時間。

日本的電視台仔細計算每一個領袖在廣島核爆文物的資料館停留的時間(來源)。

在資料館裡待了多久,只是可見的數據,而最終,沒有真誠的「廢除核武」態度,又怎麼可能聽進去了什麼呢?這些人真正斤斤計較的,是他們從政治詞彙的空洞,感受到的冰霜吧。

而在乎這些的,不僅僅是日漸凋零的核爆受害者們,還有更多像瀨戶麻由這樣的年輕人。

在新世代繼續的和平運動

峰會前後,廣島不斷的有廢除核武的遊行與記者會,總會看到幾位核爆受害者的身影,直接受害的當事人們,最年輕的也78歲了。仍挺著老殘的身軀,站在街頭,訴說著核爆的非人道、呼籲各國廢除核武。

峰會結束後,一場民間的記者會上,受爆者節子(Setsuko Thurlow)註釋描述了核武的非人道本質,他說,完全不能接受峰會對核武的討論,「沒有提到廢除核武,在〈聯合公報〉裡,我感受不到一絲人味…」。

廣島核爆受害者,2017年12月10日,曾與ICAN行政總監菲恩(Beatrice Fihn)一起,在挪威奧斯陸上台,領取諾貝爾和平獎(參考)。

我們聽得懂的,是帶著哽咽聲的版本,那個日英口譯的年輕人,半掩著面地翻譯著節子的話。

忽然間,我們好像懂了一些,當平尾直政在說「傷害了與戰爭距離最遙遠的胎兒」;高東征二說到黑雨受害者「每個人症狀不一樣,但傷害是持續的、不可逆的」,之後的結論是相同的,「必須要廢除核武」。

對於被爆者來說,從「聽見每一個人」,到「廢除核武」之間,存在著某種連續性;在廣島,和平運動也從過去到現在與未來,拉出了時間的連續性。

「カクワカ広島―想知道核政策的廣島青年選民」的田中美穗(攝影:王子豪)

「カクワカ広島」在街頭倡議廢除核武(攝影:歐碧薇)

「在民調上,如果被問到『是否支持《禁止核武條約(Treaty on the prohibition of nuclear weapons,TPNW)》』,會有七成的支持率;但多數的態度,雖然支持,卻難以反映在行動上及政治上……」。

來自福岡的田中美穗,說明著他對日本反核武運動的觀察。大學畢業後,來到廣島工作已經六年了。在因緣際會下,他和一群年輕人組成了「カクワカ広島―想知道核政策的廣島青年選民」,投入反核武的倡議與宣傳運動。

幾乎人人都會說要「反核武」,但相仿的口號背後,想法卻可能不一樣。「カクワカ広島」的工作之一,就是約訪來自廣島、或由廣島選出的議員,詢問對日本簽署《禁止核武條約》的看法。

你知道嗎?
關於《核不擴散條約》和《禁止核武條約》,參考條目:〈核不擴散條約和禁止核武條約
你知道嗎?

各國拒絕簽署《禁止核武條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們不是擁有核子武器的國家,就是在有核子武器的美、俄的「核保護傘」下,沒有簽署條約國家及分類,參考條目〈沒有加入《禁止核子武器》條約的國家

將核武視為非法的《禁止核武條約》,要求擁有核武的國家簽署批准後,10年內銷毀所有的核武,它在2021年生效,目前有92個簽署國註釋

但是,五個在《核不擴散條約(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NPT)》下,可以「合法」擁有核子武器的國家:美、俄、中、英、法,都沒有簽署;而四個拒絕簽署,或退出《核不擴散條約》的擁有核武國家,印度、巴基斯坦、以色列和北韓,也沒有簽署《禁止核武條約》。

每個國家對於成為國際條約締約國的國內程序或有不同,例如可能在簽署後,需要國內立法機關批准。《禁止核武條約》目前有92個簽署國,其中有68個已經完成(或不需要)國內批准程序。

而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勸阻下,在有核武的英美法之外的另外二十八個會員國,及北約外圍的「獨立合作夥伴計畫」七個成員中,除哈薩克斯坦外,都沒有簽署,目前打算加入北約的瑞典、瑞士、烏克蘭,也沒有簽署;俄羅斯主導的「集體安全組織」五個成員裡,也是除哈薩克斯坦外,都沒有簽署。

反核武的表演

G7峰會期間,關於反核武的表態與評論,參考下列報導:

那日本呢?

作為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主要盟友,日本沒有簽署,澳洲、韓國、新加坡,也都沒有。

對於2017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致力推動《禁止核武條約》的NGO組織「國際廢除核武器運動(ICAN)」來說,G7的組成,就是美、英、法三個擁有核武的國家,德、義兩個部署了美國的核子武器的國家,以及日、加兩個美國「核保護傘」註釋下的國家。

ICAN 認為,這些需要依賴核武震懾,維護安全的國家,不願真心承認核武的反人道主義本質,承認自己核武器政策的問題、並採取相應的行動,是不可能達到它們所宣稱「無核武世界」的理想的。

美英法德義加均為「北約」成員,日本與美國簽訂有《美日安保條約》

而《禁止核武條約》也就成為這個甚至比廣島核爆後任何一個世代,都更接近下一次的核戰的世代,企圖改變自己命運的共同語言。

第五篇「面對瘋狂,樂觀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