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王子豪
光復火車站旁的緩緩書屋，使用的空間是大正時期的站長宿舍（攝影：王子豪）。在花蓮光復火車站旁，仍保存有一棟日本大正（1912-1926）時期的站長宿舍，目前由地方青年經營著「緩緩書屋」。不只宿舍本身潛藏文化資產價值，也是地方重要的文化據點。不過使用老屋的緩緩，目前沒有《建築法》下的使用執照、也尚未有《文資法》的身份，而面臨到明年（2024）5月底後，台鐵可能不願續租的問題。
台鐵站長宿舍「緩緩書店」的出現，是許多致力保存東部文化資產、以及發展地方文化的返鄉或移居者們，十多年來共同付出的結晶。
唐一秀製作有許多獨創的機關木玩具，同時也對老屋、文化資產有感情。（攝影：王子豪）。唐一秀不只是手藝精巧的民間木工工藝師，製作有許多獨創的機關木玩具，同時也對老屋、文化資產有感情。在租下光復站長宿舍前，就時常沿著東部鐵路、看看老房子，並感嘆著這些老屋一棟一棟不見，「有的放到壞了，有的被拆了」。
十年前，唐一秀因綠際會下，遇到了光復站長宿舍標租的機會，心想「如果我不租下來，兩、三年後這間房子一定會不見」，便租了下來「修」。
唐一秀向老師傅請教古法修繕的大木工，與先生兩個人在舊宿舍中搭帳篷，自已掏腰包、邊住邊修，「物料大概花了40萬」。如果當初找工班，他回憶估算著，「一個大工帶一個小工，大概兩個月可以修好大結構」，以當時工資水準來看，粗估工錢也要20萬。
「兩個月」的工期和工資，只有大結構的修繕；在修繕中，更費心的是細木工的部分。「像是窗戶，先拆解開來，只修補壞掉、爛掉的地方，再組裝回去」。「壞到哪、就修到哪」的作法，比起找人直接做新的，時間要多花兩三倍，「但做新的，樣子就不一樣了」。
唐一秀修繕後的老宿舍，如今成為緩緩書屋。（攝影：王子豪）。「這應該是大正時期的建築；在我之前，最少修繕過兩次」。唐一秀沒受過相關科班訓練，但專業度毫不馬虎。他解釋，在昭和（1926）以後，在台灣木造屋頂通常就會採用有斜竿構造的西式桁架屋架；但光復站長宿舍是更傳統的日式「工」字構造，所以估計是大正時期的建築。
在修繕過程中，唐一秀從材料、工法觀察到兩次以上的修繕痕跡，「一次可能是1950年代、國民政府來台後，對於日治時期建築的整批修繕；但另外又有一些是更現代的東西」。對唐一秀來說，老屋並不只是要保有原來的樣子，也該被繼續使用。所以歷代使用者添加上去的東西、修繕的痕跡都是其價值的一部分。
自己出錢出力、邊住邊修。第一個租約三年後，房子被他修得變漂亮了，台鐵也順理成章的把租金漲了一倍。「我好像被吃死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唐一秀苦笑道，於是便找了返鄉青年翁燕婷、移居青年劉于仙來接手。
「一開始，比較是大家辦活動的空間」劉于仙說。許多返鄉、回到部落、或移居的青年，在地方做著各種不同的工作，拍紀錄片、做音樂，畫繪本、母語教學與推擴、歌謠傳唱…「緩緩書屋」不只接手了房屋修繕維護的工作，也讓空間成了辦活動、工作坊，或是分享交流的場所。
緩緩書屋。（攝影：王子豪）。2021年開始，緩緩更進一步的以書店空間的姿態對開放，希望能讓這些地方挖掘成長出來的文化，接觸到更多人。即使過程多舛，書店正式開店後50天，台灣疫情就爆發了，2022年又遇上台鐵因玉里大地震停駛…但地方的能量碰上作為文化介面的書店，仍讓緩緩迅速的成為地方重要文化場域。
緩緩書屋。（攝影：王子豪）。不過也就在緩緩承租宿舍的2019年，監察院針對台鐵出租的倉庫等房舍，做了一份調查報告，指出台鐵許多租出去的倉庫，被承租人擅自拆除、擴建、改建，經營餐廳、停車場、或再分租等違約、甚至有違法使用的情況。
幫台鐵把老屋保存維護下來的緩緩，雖與監察院調查報告所指的案件，情況不同，但確實也碰上《建築法》1971年修法以前的老屋、沒有使用執照的問題。緩緩的租約將明年（2024）5月底到期，台鐵以此為由，一度不願再租給；經協調後，今年（2023）5月發函表示，若緩緩自行申請到使用執照，才可以再租給緩緩書屋使用。
雖然台鐵看似提出解方，但對緩緩來說，卻是難以接受的條件。劉于仙解釋，申請使用執照需要一大筆錢，這對於不是以營利為目標的緩緩來說，是無法承擔的財務負擔。且雖然台鐵表示，有使用執照後，可以再續租「5+3年」，但例如租金等條件，都沒有保障。
依據目前台鐵公司化的資產負債規劃，像是光復站長宿舍，可以屬於「車站及辦公室房屋」，未來由政府持有，保持出租狀態，也可能被列為「可開發基地」，由台鐵持有，由政府作價投資、贈與或補助。
另一方面，台鐵將在明年（2024）1月1日正式公司化，關於台鐵、或交通部想要開發台鐵土地的各種傳言耳語不斷。這也讓許多人擔心，台鐵是否只是找個理由、要趕走緩緩？
以東部幾個台鐵車站來看，光復車站腹地廣大，且商店街較遠、腹地上既有使用者或承租者較少。如果想開發東部車站土地，光復車站旁、包含緩緩在內的這塊土地，確實是有開發吸引力的地區。
不過對於緩緩來說，各種揣測的真假，並不是太重要的問題。「從文化資產的角度來看，如果台鐵把宿舍收回去，房子擺著擺著也就壞了。一秀姐和我們這十年來，修繕和維護的努力就付諸流水了」，劉于仙說，接下來會試著提報《文資法》歷史建築。
「已登錄為歷史建築的關山車站站長宿舍，和光復車站站長宿舍是一樣的」，唐一秀說，「關山宿舍和鐵路還隔著一條馬路，光復宿舍就在車站和軌道旁，更有價值。沒理由不是歷史建築」。唐一秀猜想，說不定就是因為光復宿舍不在馬路上，不容易被看見，才被忽略掉。
如果有文資身分的話，就沒有《建築法》「使用執照」的問題，而是受到《文資法》規範、在修繕在利用時，可能需要就該文資的保存目標、環境致災風險等，提出「因應計畫」註釋；而提報文資，需要研究資料、整理歷史…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文化資產保存法》第26條：古蹟、歷史建築、紀念建築及聚落建築群之修復及再利用，有關其建築管理、土地使用及消防安全等事項，不受區域計畫法、都市計畫法、國家公園法、建築法、消防法及其相關法規全部或一部之限制。
第23條第2項，「古蹟於指定後，所有人、使用人或管理人應擬定管理維護計畫，並報主管機關備查」；第30條第2項「歷史建築、紀念建築之保存、修復、再利用及管理維護等，準用第二十三條及第二十四條規定」。
另外，依據〈古蹟歷史建築及聚落修復或再利用建築管理土地使用消防安全處理辦法〉第4條，還需要應基於該文資保存目標，和基地環境致災風險分析，提出「因應計畫」，送主管機關核准。
「這棟老宿舍的歷史研究、地方耆老的訪談、地方產業的演變脈絡…這些本來就是我們在做的事情」劉于仙解釋，「不管未來是誰在使用、如何使用，都希望這個歷史建築能留存下來」。
- 另參考：〈續營緩緩書屋，活化台鐵老屋」連署書〉
緩緩書屋。（攝影：王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