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野古美軍基地禁制海域的填海造陸設備。(攝影:謝碩元)
2016年5月,沖繩美軍又發生姦殺案,但美國總統歐巴馬卻不願意對此道歉,沖繩居民的憤怒將再達到高峰:〈沖繩美軍姦殺案 歐巴馬道歉說不出嘴〉
2016年5月,沖繩美軍又發生姦殺案,但美國總統歐巴馬卻不願意對此道歉,沖繩居民的憤怒將再達到高峰:〈歷史上美軍在沖繩的強暴案〉
沖繩哪裡?試著轉個角度,從日、韓、中、台、菲的相對關係,看一下沖繩
焦點事件編輯小組、特約記者謝碩元
在海上抗爭:邊野古的12年
早上7點,沖繩中部一座濱海小鎮「邊野古」(Henoko)的沿岸邊,大約20人圍成一圈,正神情肅穆地開會著。這裡,距離美軍預定基地「邊野古軍港」僅有不到500公尺,人們稱這個聚會所叫「帳篷村」。帳蓬村內蓋著包括辦公室與淋浴間等兩三棟簡單的房舍,一旁的遮陽棚下放置著幾艘橡皮艇與潛水裝,看得出已使用一段時間。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頭髮花白的船長松田勵說,今天氣象很好,適合出海。與會者迅速穿起潛水衣,各自往海邊散去。而船長則帶領記者等一行人來到基地北邊的港口「大浦灣」,準備駛船衝進美軍禁制區內。
那是一艘大約15人座的小船。出發不到5分鐘,海上禁制區的邊界處已有一艘船艦等待著,甫一靠近,即用擴音器大聲要求離開。船長毫不理會,逕自繞開,「碰」的一聲撞開紅色浮球衝了進去。禁制區內,可見到一座座巨大的填海造陸設備,設備上政府人馬戒備森嚴。此時,政府的小艇與船艦自四面八方包夾而來,一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一邊齊送警告訊息驅逐我們離去;而適才在帳蓬村聚會的人,也由另外一方將橡皮艇划入管制區,在海上與我們會合,與彼此加油鼓舞,向政府示威。
這樣的騷擾戰,已持續了12年。1995年,3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強暴1名12歲的沖繩少女,引起8萬5千名居民包圍縣民大會(該年沖繩總人口為127萬),要求撤去美軍基地。1996年,6成投票率中的90%居民公投表示反對美軍基地。對此,日美雙方在「日美安保議協會」的架構下組成「有關沖繩基地的日美特別行動委員會」(Special Action Committee on Facilities and Areas in Okinawa, SACO),開始研擬美軍基地的整頓縮小事宜。然而,SACO的最終報告書《SACO合意》,卻決定將有「世界第一危險的基地」的普天間基地以「縣內移制」為附帶條件進行「全面返還」,需等待填海造陸的飛行基地完工並遷移過去後,土地才交還給日本。
1995年10月25日,8.5萬沖繩住民包圍沖繩縣民大會,要求對美軍基地進行重新檢討。(圖片來源:The Asian-Pacific Journal)
2004年邊野古抗爭者佔領海上鑽探高台。(圖片來源)
普天間基地東北方40公里處、位於沖繩名護市的邊野古,是選定的替代基地。2004年,沖繩防衛局派人至邊野古海上架設調查鑽探台,反對者組成的「直升機基地反對協議會」(ヘリ基地反対協議会),開始逐日划橡皮艇干擾海上作業,後來更24小時輪班佔領海上鑽探台阻止施工。後來,雖然日本拆除海上高台,但遷移計畫卻沒有撤回。邊野古耆老與各地來的行動者轉而在帳蓬村陸上靜坐,持續駐點進行監視。而在另一側陸上端邊野古的基地大門前,亦有由工會逐日輪流動員的「堵門」行動,阻止建築材料持續送入,遭警察抬離是稀鬆平常的事。
抗爭持續至今,陷入長期膠著。期間內沖繩分成「有條件鬪爭」與「全面反對」兩種路線;以普天間基地為論戰核心、錯綜複雜的政治角力與方案改變,被人稱作「迷走普天間」。去年(2015)年底,因新上任的反對派沖繩知事翁長雄志取消邊野古填海造陸的施工許可,日本政府以損害公眾利益為由對沖繩縣政府發起訴訟;作為回擊,沖繩縣政府也向那霸地方法院提訴,要求法院認可自己的行政效力。
中央與地方對簿公堂之下,今年(2016)3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宣布接受訴訟和解,但又說邊野古方案是普天間基地搬遷的「唯一解決辦法」。此舉也引來美國的關切,歐巴馬認為「很難明白為什麼要同意和解」,質疑「工程會延後多少」。
船長松田勵說,安倍晉三的和解,只是擔憂基地爭端會影響今年6月即將舉行的沖繩縣議員選舉,並沒有真的要取消邊野古的遷移案,「未來一定會繼續興建,抗爭得持續下去」。當問到為何堅持反對基地興建,另一位隨隊出海的協議會成員仲宗根和成說「因為聽長輩說二戰沖繩戰死了非常多人,所以是為了和平,為了讓下一代活在沒有戰爭的年代而奮鬥」。
在山頭靜坐:高江的直升機坪反對運動
同一日下午,距邊野古40公里處的「高江」地區,也有一場行動。高江是「美軍北部訓練場」的所在地,面積達7,800坪,佈有多座直升機起降場,同屬美軍基地範圍。高江在地形上屬山區,越戰時作為叢林戰練習場,曾徵召高江居民模擬越軍,充當美軍演練游擊戰的假想敵。1995年《SACO合意》決定將北部訓練場的一半土地還給日本,但卻需將6座直升機起降場遷移至未返還的地區,並在其上部屬新型Osprey機種,情況和邊野古如出一轍。2007年開始,「不要直升機坪居民會」(ヘリパッドいらない住民の会)的靜坐開始,2萬2千個反對高江直升機坪興建的連署送上國會;沖繩防衛局曾前所未有地以「靜坐妨礙工程」為由向15名靜坐者提起假處分訴訟。
高江預定基地「N4」大門前,是一道僅有兩線的山路。抗爭者在路旁的空地搭起棚架,約莫10來人坐在棚內,主持人隔著馬路輪流請人趨前發表演說。抗爭者表示,他們的靜坐已經持續了8年,絕對要阻止新基地的興建。抗爭中,主持人帶領群眾歌唱歌曲鼓舞士氣,並將一輛「平和2號」小轎車由群眾推行至基地門前,阻止原物料往內輸送。
就日本整體來看,高橋哲哉在著作《犧牲的體系》將沖繩與福島並列,認為僅佔日本國土0.6%、總人口1%的沖繩,卻需背負全國74%的美軍基地(佔沖繩20%的土地),是殖民關係中受到日本本土的排擠與經濟控制(沖繩的戰後產業發展高度依附美軍基地,財政也高度依賴中央)而受到犧牲的代表。
「不是日本人又是日本人」的沖繩人,要如何擺脫戰爭的延續?要怎麼衝破日美共業的「犧牲的體系」?沖繩的主體性如何在對抗之中建立?非暴力抗爭與濃厚的和平主義色彩,也許是沖繩發展出的一條路徑,至今仍在第一島鏈上大國博弈的鋒線端、台灣外海的270公里處,持續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