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園農場的大門(孫窮理攝,2012)
5月11日,震南鐵線環評訴訟在高雄高等行政法院開第4次庭,新園農場居民與高雄市環保局、震南在法庭裡持續交鋒,庭外,抗議的行動也一波波持續著;打從2012年初,向台糖新園農場租地,開設生產「氧化鋅」的慈陽科技打算設廠開始,4年多了,從廠商的說明會,到市政府、國際扣件展,再到行政法院;拒絕污染、保衛鄉土的行動,也帶出台灣農地流失與工業區區位規劃失當的問題,成為近年來重要的在地環境抗爭…
焦點事件編輯小組、特約記者林靖豪報導
清明剛過,高雄的天氣卻已經熱得像夏天,在台糖新園農場的土地上,又到了採收小玉西瓜的季節。望着在西瓜田裡辛勤工作的農民們,新園農場自救會的會長蔡春紀說,這裡的田是真正的良田,但是,這幾年來,良田已經慢慢被工廠包圍了…
新園農場位於高雄市路竹區與阿蓮區的交界,隔著一條二仁溪,就是台南。 肥沃的土地,養活數代的農民,過去這裡主要種植甘蔗,在製糖業不若以往興盛後,現在盛產西瓜、香瓜、小蕃茄、花椰菜等作物,路竹更有著全台灣最大的小蕃茄種植面積。沿著二仁溪往下游走,是高雄湖內區廣達1,200公頃的「湖內養殖區」,白蝦、虱目魚、鰻魚等等,都是這裡的名產。一條二仁溪,養育著上下游的農漁民,而北高雄豐饒的農漁產,更餵養著全台灣人。
但是二仁溪的水質長年來也飽受污染所苦。1970年代開始,許多從事廢五金回收的違章工廠設立在二仁溪中游,大量含有重金屬的廢水被排放到溪中,到了1980年代,長期受污染的二仁溪出海口爆發台灣環境史上惡名昭彰的「綠牡蠣事件」,二仁溪名列全台污染最嚴重的河川,下游的農漁業飽受其害。直到2000年後,中央與地方政府才開始著手二仁溪的污染整治,拆除非法工廠,水利署更提撥了14億的經費,淨化二仁溪水,並清除二仁溪河岸上大量的廢棄物。
好不容易,二仁溪的生態慢慢的復原,然而,新園農場的開發案,又再度引發污染的疑慮。2006年,民進黨政府在「大溫暖、大投資」計畫下,釋出台糖在新園農場的土地,共有六家廠商通過申請。其中爭議最大的,就是震南鐵線公司的開發案,當地居民憂心,震南鐵線廠的酸洗製程,將排放含有重金屬的污水,污染周圍的農田,而污水順著二仁溪向下流,也將危害下游湖內養殖區的魚塭。
「螺絲窟」的代價
今年4月11日,第四屆國際扣件展在高雄展覽館熱鬧開幕,出口震南鐵線公司產品的出口商瑞滬公司也是參展廠商之一,新園農場自救會動員前往展場外抗議,呼籲扣件買主拒買震南鐵線公司的產品,並要求高雄市政府重新檢討震南鐵線廠的設置區位。
台灣是全球第二大的扣件出口國,北高雄則是台灣扣件業生產的重鎮,台南、高雄的產量佔全台的4成左右,而其中的7成,都集中在岡山、路竹。未來,高雄市政府也打算在阿蓮區的農地設立150公頃的金屬扣件產業園區,擴大北高雄「螺絲窟」的面積。
然而,現在位於岡山等地的扣件生產基地,不時傳出對於鄰近的阿公店溪的污染,溪水的污染更造成周圍農地的損害,因此震南鐵線廠的設立,自然引起新園農場居民的質疑,隨著螺絲窟擴大,產生的環境代價,也將跟著擴大。參與記者會的路竹農民就痛批,市政府將可能造成酸水、酸霧污染的震南鐵線廠設立在新園農場的農田間,根本是在滅農。不過,高雄市經發局、環保局在會後接受媒體採訪時僅表示,震南鐵線廠是依法申請並已通過環評,一切符合法律程序。
去年(2015)8月26日,震南鐵線舉行說明會,自救會出動「官將首」,到場表達抗議(攝影:孫窮理)。
新園農場自救會在國際扣件展外,舉著英文的紙牌抗議(照片:阿蓮路竹新園農場自救會提供)。
保衛生存權 居民提行政訴訟
除了以行動向震南鐵線與市政府施壓以外,2015年10月,新園農場自救會成員許東源與湖內養殖區的兩位養殖業者,也在環境法律人協會的協助之下,對高雄市政府提起撤銷區域計畫與環評以及停止執行計畫的行政訴訟。
本案的委任律師張譽尹指出,震南鐵線廠的污水排放,將影響二仁溪的灌溉、養殖用水,對於環境有重大影響之虞,然而開發單位的環評並沒有對環境現狀進行調查、在環評中有諸多資料不全或不實之處、更沒有充分的民眾參與程序,這些都已經違反環評法的規定。
本案環評的一個重大爭點,是震南在酸洗過程中產生的廢酸水如何處理的問題。鐵線在加工前,需要用鹽酸將上面的鐵鏽清除,這個過程就叫酸洗,酸洗後,會產生帶有酸性與重金屬的酸水,震南在環評書中聲稱能夠將9成的廢水回收再利用,拿來澆花或清洗車輛等,對此,張譽尹在法庭上說,所謂的酸水回收,指的是將含有鹽酸的水加入鹼性的氫氧化鈉進行酸鹼中和,但廢水經過酸鹼中和後,會產生大量的鹽類,變成鹽水而不是清水,若要將震南每天產生的數十萬噸鹽水再製成清水,需要使用極大的鍋爐進行蒸餾,或使用海水淨化的設備,這些都需要非常高的成本,但震南在環評書中完全沒有交代處理所需的設備與預算,若未來無法處理,大量鹽水將造成土壤嚴重的鹽害。
在重金屬排放量方面,震南在環評書中表示其排放都符合放流水標準,但本案另一位委任律師詹順貴質疑,重金屬排放量符合放流水標準並不等於符合灌溉、養殖用水的標準,震南排放的廢污水超過現狀數倍,對於農漁民勢必造成重大影響;且環評中沒有調查環境污染的背景值,即二仁溪的其他污染排放源,詹順貴說,即便每間工廠的排放都符合標準,累積所造成的影響卻會很嚴重,依據《環評法》第6條,環評中應該進行環境現況的調查,而環評審查也應該在現狀上進行評估,震南的環評沒有進行現狀調查,已經違法。
不斷消失的農地
而震南鐵線廠的設置,除了環境污染的疑慮外,也涉及台灣農地流失的問題。張譽尹說,「全國區域計畫」規定台灣的農地總量,也載明政府應減緩台糖農地的出售,因此震南案的區域計畫已然違反上位的「全國區域計畫」規定,並將造成農地流失的問題更加惡化。
此外,雖然震南鐵線廠以《產業創新條例》縮小面積(參考),規避內政部審查,其土地變更的區域計畫僅需高雄市政府審查通過即可,但張譽尹認為,新園農場屬於環境敏感地區,仍應回歸中央審查。而在整個區域計畫當中,最關鍵的對外排水計畫,卻沒有進行審查,也屬重大的缺失。
目前,區域計畫與環評的行政訴訟本案仍在進行中,不過停止執行的部分,在3月時都已敗訴。在環評部分,法院的理由是本案不具「急迫性」,因為震南還沒有開始生產,尚未有污染的疑慮;區域計畫部分,則因本案當事人都非震南鐵線廠的土地所有權人,因而被認定為當事人不適格。
在停止執行敗訴的情況下,震南鐵線廠的工程仍持續在進行當中,而新園農場中其餘5間工廠,也陸續開始營運或準備設廠。蔡春紀憂心的說,整個園區的廢水會怎麼排,都還不知道,萬一污染周圍的農田,最後受害的,還是全台灣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