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焦點事件記者孫窮理。
(薇)我是歐碧薇。
(理)今天請碧薇來跟大家一起聊聊這次G7峰會日本採訪的經驗,這一次G7峰會討論的議題很多,像是俄烏戰爭、中美博奕、核武威脅、能源、供應鍊…這些議題跟我們平常關心的議題,都非常密合,此外,我們也希望到G7峰會場外,看到更多不同國家的人,對今天世界局勢的看法,延續我們「帶路博奕」出國採訪的計畫。
所以雖然,出國花了十幾萬,讓我們的存款一下子被掏空,薪水都要發不出來了,但還是覺得很有價值。所以還是在這邊,要拜託大家踴躍捐款。
不過剛剛說的是對於團體的意義,碧薇這一次好像還是第一次出國齁,有沒有什麼特別新鮮的事?
(薇)覺得最特別的地方是免治馬桶,包括民宿跟很多的公廁都是用免治馬桶,我覺得上廁所的體驗很舒適跟新奇。
(理)不過現在台灣免治馬桶好像也越來越多,大家以後也不見得會那麼新奇了。那你對這次採訪,有什麼想法呢?
(薇)出國之前,窮理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但那個時候回答不出來,處在一個很空白的狀態,但現在比較可以粗略地描繪廣島的輪廓了。
(理)那你看到了什麼?
(薇)我會覺得,在廣島,反核、反戰是一種相對主流的聲音,可能是這個地方有一種正當性吧,因為它是一個曾經發生過悲劇的地方,而且當時原爆之後對人的影響是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就算城市已經重建,有了很現代化的發展,一些傷痕也不會因此而消失。
(理)有碰上了一些什麼樣的人呢?
(薇)我覺得我們這次專訪遇到的人都是有一些特殊性的,比如說黑雨受害者、原爆小頭症患者、南北韓的被爆者,這些都是在日本社會比較不為人知的原爆受害者。
(理)也就是一些在日本對原爆受害者下了定義之後,才又出現,被大家注意的受害者,相對之下,這些人並不是那麼典型的。
那原本你對原爆受害者的想像是什麼,這次看到之後,有修正嗎?
被爆者:被記憶和被遺忘的
(薇)去廣島當地採訪,很重要的一個行程就是跟原爆之後的倖存者見面,這些倖存者們,在日本有一個專有名詞,翻譯作「被爆者」。去之前我對被爆者也是沒有什麼概念的,可能腦海中的想像會覺得應該會是看起來很虛弱的吧,但後來看到街頭上的、記者會上的、專訪接觸到的,如果他們不說自己是被爆者的話,我其實無法分辨。
(理)而且如果是直接經歷原爆的人,即使當時它們還在媽媽肚子裡,現在最少都78歲,年紀很大了,肉眼上看起來跟一般阿公阿罵沒什麼不一樣,沒有變成哥吉拉,或者是看起來很慘那樣。
(薇)只是看不出來,不代表他們沒有生病。比如說,我們有遇到看起來很健康的被爆者,他是一間金屬工廠的老闆,但後來他說他得過三次癌症,我們同行三個人都很吃驚。我會覺得,比起外顯的疾病,內在的疾病更可能會是隱隱作痛。
剛剛前面說的我們接觸的人的特殊性指的是說,「被記下的與被遺忘的」,被記下的是指,被日本政府承認,寫進法律裡的、有明確定義的,而我所指的被遺忘的是,前面提到的黑雨受害者、小頭症患者這些人,他們發病時間、病徵、身體狀況都不一樣,但相同的地方在於,他們也都是原子彈爆炸的受害者,而且曾經不被政府承認,經歷過一段爭取權益的過程。
黑雨.小頭症.朝鮮人
(理)可以很簡單地講一下「黑雨」和「小頭症」是什麼嗎?
黑雨的話是,爆炸之後的放射性物質飄到空中,那經過雨水、或是從口鼻吸到這些輻射物,然後可能當下或幾年後身體才開始出現一些疾病,有一些人不在日本政府劃定的黑雨區,但也出現了疾病,是一直到2015年這些黑雨受害者們,開始打訴訟,2021年才勝訴,也獲得承認跟補償。
小頭症患者是還是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就受到輻射影響,外在特徵是額頭的部分會比一般人小,也因為腦骨骼的限制,讓腦部沒辦法正常發育,導致智能障礙。一開始受到美軍的研究機構隱瞞,他們沒有說小頭症是跟原爆有關,很多家長都以為是一般的身心障礙,後來1965到1967年間才有了組織、爭取到日本政府的承認。
(理)在這一次採訪裡,還有更特殊的一群,就是在廣島原爆下的朝鮮人,要說「朝鮮人」不能說「韓國人」,因為在現在的語境裡,「韓國人」專指南韓人,那個時候,1945年,整個朝鮮是日本的殖民地,沒有什麼南韓、北韓的區別的。
(薇)對,我們這次採訪也有接觸在日本的朝鮮人,有國籍認同是南韓的、也有北韓的。那一開始其實是看到,有關「韓國慰靈碑」的爭議,因為這次尹錫悅被岸田文雄邀請到廣島參拜在廣島和平公園裡的「韓國慰靈碑」,這件事日本的南韓派與北韓派有不同看。
原因是因為,這個碑原本是兩派要一起合建,但後來南韓派先建了,以及這個慰靈碑上面寫的是「韓國人原爆犧牲者慰靈碑」,北韓派就不爽。
所以對尹錫悅來參拜慰靈碑這件事,南韓派給予肯定,認為是日韓友好的象徵;
北韓派的看法會覺得,岸田邀尹錫悅來,就好像是加害者(殖民國)邀請被害者(被殖民國)一起參拜犧牲者,他覺得這件事邏輯不通。他也認為,兩國領袖的政治表演加深了對同樣是受害者的北韓人民的歧視。
(理)那麼對這些在日朝鮮的被爆者來說,南韓派跟北韓派又是怎麼看待核武這件事呢?
(薇)南韓派的跟我們說,包括核武的任何武器都不應該使用在人的身上,人是非常脆弱的經不起這些武器的傷害,在聊到俄烏戰爭的時候,他也說,他覺得真的要打仗的話,就用拳腳,他說澤倫斯基應該跟普丁打一架,誰贏了就聽誰的話。怎麼可以把整個國家的人民都拖進戰場裡呢?
(薇)南韓派的這段話聽起來當然很天真,但也呈現了一般人對於反戰其實有著各種想像。
(薇)北韓派的說,他可以理解北韓受到國際壓迫威脅,所以想擁有核彈自保的這樣的歷史背景,但他自己身為原爆受害者,絕對反對核武。
(薇)北韓派相對好像比較實際,但身為曾經遭受戰爭苦難的一般人民,他的內心也有巨大的矛盾跟擔憂在拉扯。這些民間的想法都是重要的,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無核表態的荒謬
(理)其實這次光是可以採訪到北韓的受訪者,就蠻難得的,特別是現在北韓核武的發展,對全球安全造成的威脅,也被美國當作在東亞擴軍的藉口,這個世界特別需要這種軍事擴張國家的人民發出不一樣的聲音。
關於核武的問題,大概是這一次我們在處理峰會最多的議題,這次峰會在廣島舉行,日本和G7各國也都拿「無核武世界」這一個理想出來做宣傳。
不過,對於像是國際反核武運動ICAN來說,它們一直在推動《全面禁止核子武器條約》,但是G7這些國家,像是英美法,是擁有核武國家,德義佈署了美國的戰術性核武,日加是在美國的核保護傘下。
對於ICAN和廣島、日本乃至全球的反核武運動者來說,G7的這種表態,只是一種作秀,一面指責俄羅斯的核威脅,以及中國的核擴張、不透明,另一方面,又利用這些美麗的說詞,繼續發展核武,讓全球陷入核戰的陰影,這些在過去我們的影片和報導裡,都處理過的。
(薇)所以說廣島人會有一種不被理解、跟被吃豆腐的感受,這件事反應在一個比較具體的事件上,就是大家對於七國領袖們「停留在資料館時間」有所期待或非常關注。
2016年G7在日本的三重縣志摩市辦完結束之後,歐巴馬去參觀原爆資料館,只待了10分鐘,簽個名拍個照就走了,後來被媒體大肆報導。
而這次我們也在電視上,或是耳聞廣島人對「停留在資料館時間」這件事非常在意。
七國領袖是在G7第一天去參觀資料館,結束之後我們就看到日媒整理了一張圖表,分別列出每個領袖待在資料館的時間,這次待最久的是90分鐘,待最短的是39分鐘,是美國總統拜登,還特別被用黃底紅字框起來,好像是表達不及格的意思。
但是呢,身為外國人會有一個疑問,那要在資料館裡待多久才夠?或者是說停留很久又怎樣?總之呢,我們帶著這個疑問,在最後的兩天有找到一點答案。
如果說,G7首長們看到了原爆資料館裡的歷史紀錄、見了被爆者之後,他們對核武還是採取跟過去一樣的態度,對廢除核武等政策沒有更積極的作為的話,那參觀資料館也就變得沒有意義了,只不過是拿廣島當作政治舞台,這才是真正讓廣島人覺得被消費的地方。
(理)嗯,我在台灣,處理你們傳過來的這些訊息,其實有的時候也蠻疑惑的,他們到底在龜毛些什麼,是因為他們是日本人嗎?但是當你真正感受到他們急切想被理解,而這些大人物又只是在那邊惺惺作態的時候,可能對這些「龜毛」會有多一點的理解。
(薇)但我有點不確定,我們聽到各種反戰的聲音,是在廣島的特殊性,或者在日本有普遍性,但是一個小小的廣島就可以有這些不一樣的討論,這是一件蠻珍貴的事情。
(理)對呀,好比說,同樣作為原爆受害者,廣島人有廣島人感受到的事情,南韓人和北韓人又因為它們所在的位置,和國家的狀況,而有不同的想法和感受,有的時候,我們聽到一些想法,會覺得無法理解,但就是因為這些無法理解,我們更需要去看、去聽。
(薇)但我自己也會覺得,是不是因為廣島、或說日本有一些歷史跟地域上的條件,才有辦法有比較豐富或不同層次的討論,像台灣也有自己的條件限制,好像就比較沒辦法讓各種不同的聲音都被聽到。
(理)那有這次經驗之後,你會想再出去多看看嗎?
(薇)當然會想,第一次出國就大開眼界,會很想多出去走走看看。有機會的話也要讓大家看到不同地方的人的聲音。
(理)是啦,不過我們現在存款見底,出國的帶路博奕基金也花光,下一次要等到什麼時候,還是要看大家是不是多幫忙,踴躍捐款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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