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王子豪
「人，其實只要一張床就夠了。」守護著瑠公圳旁蔡家老宅的賴碧珍這麼說。
房子，是賴碧珍的外公蔡金木留下來的，13年前在爭議中取得土地的新地主，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也就是「強拆」，預計在6月26日凌晨6點半執行。
在那個時代，由一條長長的走廊貫穿頭尾、一條龍式平房的蔡宅，鄰近車站，常讓一些遠親、朋友打通鋪借宿，住20幾個人也沒問題；蔡金木在家裡煮些小吃，拿去車站賣。而遠來的的借宿者，也會幫忙著生意。
房子，就在瑠公圳的圳口，什麼時候蓋的，已經不得而知。水利會的人就讓蔡家住在這裡，負責看顧養護圳頭邊坡林木。「我阿公和當時水利會的關係，是要給他們租金、他們也不會收的」賴碧珍說。
蔡金木和水利會口頭約定，家族只有建物的權利，沒有土地權。雖然，依照水利會的行政規則，如果水利要賣地，既有居住者，有「優先購買權」，過去也多次詢問購買土地的事情，但水利會還是偷偷把土地賣給了其他人註釋。
關於蔡宅土地移轉，與水利會的責任問題，參閱監察院調查報告。
不出意外的話，買下土地的地主們，就是要在這塊土地上，蓋新大樓。
蔡宅一條龍的土地十分狹窄，建商必須合併後方公路總局的土地，一起變更都市計畫，而未來變更通過，地主必須捐出45%的土地給地方政府。聲援團體提出，如果建商把有文資價值的蔡宅這塊地捐出來，還能取得容積獎勵。
對賴碧珍來說，這其實說不上什麼雙贏的方案，而是不情願的、一退再退的；他想守護的，有家族的記憶，有社會的記憶，還有自己的尊嚴。
但如果能有個善終，能保下老宅、和老宅所展示的地方歷史，賴碧珍可以接受這個自己不那麼情願的方案，並以建物屋主的身分，把老宅捐出。
「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膝下無子無女的賴碧珍覺得，留下房子也沒什麼用。如果能留下這樣的文化資產，讓房子成為新店歷史的活見證，不失一件好事。
強拆前的週六，賴碧珍與我們佇在老屋前，一個爸爸帶著女兒，在參加完新店文史館的活動後，走了過來。賴碧珍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介紹蔡宅，介紹週遭新、舊建物的由來去脈，介紹著新店的水、新店的煤、新店的種種歷史。
我問，沒有其它房產的賴碧珍，房子捐出後，何去何從？他說，未來可以作為老宅的管理人，保有他的一張床之地，帶領來訪者，漫遊在瑠公圳與新店的地方歷史，就如同現在一樣。
不過，就連這一退再退的方案，也吃上了閉門羹。目前地主，完全沒有協商的意願。
「一床就好」的賴碧珍，看來豁達，但有著他嚥不下的那口氣。行政不公，司法也不公，讓他走到這一步。強拆的時間，從原本的早上9點半，忽然又來紙公文，改到6點半，賴碧珍去法院想問個理由，「他告訴我，那一行字不重要，拿筆劃掉就好。法院公文是這麼隨便的東西嗎？」。
老宅還看不出打包痕跡，「要留下什麼呢？」這句話是賴碧珍對社會的扣問。
週六這天，新書「洪箱與土地正義」發表，裡面記載了包括蔡宅在內的十幾則強拆、迫遷故事。賴碧珍不理解，明明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一張床就夠了，為什麼國家與建商，不想要留下文化與歷史，而要留下強拆之名。